郭婉莹

郭婉莹：优雅了一辈子的女子

永远保持得体的妆容和优雅的仪态

郭婉莹也叫戴西，1909年出生在澳大利亚悉尼，过的是完全富裕明亮的生活——

郭婉莹

穿精致的白色蕾丝裙子，上最贵的学校，住在有白色百叶窗的大别墅里。

6岁那年，她的父亲应孙中山的邀请回国创办中国第一家西式百货公司——永安百货。

那时，小小的戴西英语说得很溜，但身处中文环境，她开始为自己蹩脚的汉语发愁。直到父亲把她送进宋庆龄、宋美龄学习过的中西女塾，一个以英文授课、考试的贵族学校，戴西才重新成为同龄人中最快乐的女孩。

中西女塾的教育与如今的中学教育有极大的差异。它对学生的承诺是要让她们一生年轻和愉悦地生活。

当时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：女孩从中西女塾毕业，就相当于拥有一份上好的嫁妆。

这所学校不仅重视体育、音乐、科学等，而且教女孩们怎样做客厅的女主人，照顾到每一位客人，如何让自己风趣、得体，甚至怎样布置客厅，拥有不俗的审美和品味等。

戴西就这样被教育成了有教养且时髦的上海淑女。

她做足了一辈子的美人。在去世的前一天，仍会为了预约好去拜访她的客人化上精致的妆容，不会把一丝口红涂到牙齿上。于她而言，这是一种礼貌。

更难得的是，她永远把腰背挺直，仪态优雅。让看到她的年轻女子都自叹不如，计划着找时间去学成人芭蕾，调整体态。

其实戴西在姿态上也是下过苦功夫的。二十来岁的时候，她曾有一段时间，天天拿硬皮书顶在头上练习走路。

在这个“看脸”的时代，不少年轻姑娘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多动几刀。然而，一个耸肩缩背凸肚的女孩，把脸整得再好看，也美得不高级。

好的仪态，给人积极阳光、端庄优雅的感觉，不仅可以体现一个人的涵养，也是提升整体形象的关键。

二

不附庸风雅，坚持过有趣的人生

一个有自己的主见、追求的女孩是迷人的，戴西便是如此。

在她的少女时代，弹钢琴是上海淑女的时髦与必修课。

戴西和哥哥姐姐

可戴西学了一段时间后，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弹钢琴，直接就抛了这门技艺，从上海淑女的流行队伍中退了出来。

从中西女塾毕业后，戴西面临着人生的转折点，她有两个选择，一个是嫁做人妇，做富贵的少奶奶；另一个是到美国留学，拓宽眼界。

戴西想留学，可她的父亲不同意，给她订了门婚事。

戴西跟着未婚夫来到北京后，发现这个富家子弟兼高材生非常无趣，果断地解除了和对方的婚约，从乖巧的富家女故事中退了出来。

她说，我不能嫁给一个会和我谈论丝袜结不结实的男人。

她要的是一个和自己有共同话题的丈夫，她要有趣的生活，她要嫁给爱情。

三

淡定是女人最珍贵的品质

戴西遇到这个人了。

他叫吴毓骧，是林则徐家的后代，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，回国后到清华大学当教授，但没过多久，他便辞去了工作，原因是，太无聊太清苦。

这个风流倜傥的男人追求一切新鲜好玩的事物，对自己伴侣的要求也是有趣、志同道合。

从这一点看，吴毓骧和戴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他们不愿将就，不愿婚姻只有柴米油盐。

可这样潇洒放逸的男子， 往往也不会满足于居家生活。

戴西的婚礼

婚后，戴西彻底地告别了童年与少女时期那种养尊处优、无忧无虑、纯真美好的日子。

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，她比任何人都经得起磨难。

丈夫出轨年轻寡妇时，她跟着姐夫到寡妇家，把丈夫领回家。此后生活照旧，她是否独自在黑夜消化所有的委屈和屈辱，无人知晓。

生二胎的时候，她难产，当时年幼的女儿还在家生着病，可丈夫还是跑到俱乐部打牌，将他们的安危置之度外。

想必她也会心寒吧，只是聪明如她，知道自己要么选择离婚，要么坦然接受现状，好好过日子。绝对不在模糊地带，大吵大闹，失了优雅与尊严。

后来丈夫被打成“右派”，在监狱中熬了三年，病逝。她带着儿子去认尸。那一天她没有哭，只是把手绢盖在丈夫脸上。几天后，她伏在骨灰盒上哭了一声：“活得长短没有什么，只是浪费了你三年的生命啊。”

接下来，戴西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在那个特殊的年岁里，她所有的财务悉数充公，成日面对各种批斗、被剃头、被游街，被下放到农村干最粗最脏的活，养猪、挖河泥、卖咸蛋、无休无止地清洗装满屎尿的木桶……

不少与她处境相同的人都选择了自杀，她不仅顽强地活了下来，且没有因为屈辱而变得狰狞、刻薄。

她说，我在那样的生活里学到了很多东西，要是生活一直像我小姑娘时候那样 ，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大，能对付多少事。现在我有非常丰富的一生 ，那是大多数人没有的。

四

反复抱怨是非常不优雅的行为

我最佩服戴西的一点，是她从来不渲染自己的苦难，甚至从不抱怨。

当肯尼迪总统遗孀杰圭琳问及劳改情况时，她笑着答：“劳动有利于我保持身材苗条。”

戴西一家

对于不忠的丈夫，她也从未有过苛责与埋怨，还常在孩子面前夸他们的爸爸聪明。直到垂垂老矣，她仍能坦然地说：“我喜欢我的丈夫，因为和他在一起，很有意趣。”

不管过的是怎样的生活，她都能找到热爱的理由。

她可以用铝锅在煤球炉上烤出带彼得堡风味的蛋糕；

从前戴着几百万钻戒的她过上一个月只有6元伙食费的生活时，仍能津津有味地吃8分钱的阳春面；

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是：年迈的她享受着暖和的晚风，闭着眼，用手指轻轻地把空气划向自己，说：“你闻到空气里的桂花香吗？这样甜蜜的香气。”

最好的教育，是言传身教。在她的培育下，她的一对儿女也拥有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，学会在苦难中保持微笑。

困难时期，她和成年的儿子一起生活在7平方米的屋子里，屋顶还有个漏洞，冬天醒来脸上常结着霜。儿子从未叫过苦，甚至说，可以剪几个星星贴在塑料片上 ，去补漏洞，这样便能想象自己是睡在星空下的。

五

高情商，经济独立，人格独立

戴西在燕京大学学过心理学，因此她特别善解人意，让人相处起来如沐春风。

有一次，家里的女佣向她告状，说某男佣打碎了碗。戴西对女佣说，要是碗不会碎，要碗铺子干嘛。后来，等没人的时候，她告诉男佣，以后不要一次拿太多碗，小心一些

这件事，这个男佣记了一辈子，也感恩了一辈子。

她也特别擅长分析和利用人的心理，来保护自己。

晚年依旧优雅的戴西

在特殊的年岁，她被一群颐指气使的女干部折磨，就像一头羊掉进了狼群。但她居然能在那样的环境下，巧妙地保护自尊，且满足女干部的成就感和统治欲。

她聪明，也独立，不以男人为职业。开过时装店，做过翻译，当过英语老师。

离世前，她选了一张自己正在工作的照片作为遗照。

或许她希望后人给的标签不是家世显赫的上海名媛，而是一个能创造价值的、独立的现代女性。

1998年，戴西安静地、优雅地告别了人世。

后来，有人为她写了副挽联：

有忍有仁，大家闺秀犹在。

花开花落，金枝玉叶不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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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时期的郭婉莹

郭婉莹，又名戴西。上海永安百货的四小姐。6岁那年，父亲应孙中山的邀请，来到上海开办当时最新潮的百货公司:永安公司(49年后改名"中百十店"，现在又叫"华联商厦")。戴西随父母举家迁回上海落户。

郭氏家族的合影

回国后郭婉莹就读于中西女塾。从中西女塾毕业的同学，一般有两条道路可走，一条是订婚和结婚，完成生活中的大事，另一条是去美国留学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。郭婉莹曾希望和许多中西女塾的同学一样，美国留学。可是她的父亲不以为女孩子去美国学习有什么好，所以婉莹留在了国内。她与一个同自己家是世交的富家子弟订了婚。

年轻时期的郭婉莹

因为未婚夫的一句“这袜子真结实，穿一年都不坏。”郭婉莹觉得不能容忍，她不能嫁给一个只会和自己谈丝袜结实不结实的男人。她不能容忍没有趣味的生活。所以拒绝了富家子弟向自己的求婚。

优雅的郭婉莹

后来，她在北京发现了燕京大学，她决定要在北京继续求学。这个从上海自身来到北京的富家小姐，对儿童心理学发生了兴趣，她成为了燕京大学心理学系的学生，并拿到了燕京大学毕业证书和理学学士学位证书。

郭婉莹与吴毓骧的结婚照

再后来她与吴毓骧结为夫妻，吴毓骧是福州林则徐家的后代，他母亲的奶奶，是林则徐的女儿，他出生时，他家已经姓了吴，是清寒的书香门第了。日后吴家的人说起来，都觉得他高攀了郭家四小姐。而郭婉莹自己，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。

吴、郭二人之所以能够结为夫妻，因为他们都是不把婚姻看成过柴米油盐日子的人。他们对自己的婚姻都有着深深的期望。在这一点上，他们是能互相理解的人。他们是那种不愿生活得平庸的人，对日常生活抱着游戏般的骄傲态度，把柴米油盐过成诗和远方。

身着婚纱的郭婉莹像极了童话里的公主

婚后的一段时间里，他们是相当幸福的。吴毓骧是个很有趣的人，有相貌、有才气，他可以让她的生活充满乐趣。

但通常这种男人也是只适合恋爱不适合婚姻的人。婚后不久他们的爱情就出现了危机，生性风流的吴毓骧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寡妇。一晚在姐夫的陪同下怀着身孕郭婉莹亲自来到了那个寡妇的家里，把她的丈夫找了回来。但郭婉莹并未将此事声张出去，因为她骨子里还有着中国旧式女子的隐忍与宽容。

后来这段婚外情在她的包容下回归正轨。郭婉莹还与朋友合伙开了一个服装店，专门制作一些新潮时尚的晚礼服。这样的日子也算是幸福的，过着少奶奶的生活，闲情时忙忙不正经的服装事业，这样的人生已经不能再完美了。

郭婉莹与丈夫，孩子合影

然而，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，她的家庭也随之发生巨变。先是丈夫吴毓骧失去了工作，甚至在她难产期间还出去豪赌，这让郭婉莹整个人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当中。最困难时，家里连锅都揭不开；因交不出房租，她只好带着全家回到娘家去住

后来，公司基本国有化，家中的收入相比以前减少很多。更要命的是，此时的吴毓骧还被划为右派，不久便在疾病中离她而去。

作为资本家的小姐，郭婉莹被强制劳改。从小娇生惯养的她被迫修路，挖鱼塘，双手因劳动破了皮，流了血，长了茧...

这个曾经是一个坐享荣华富贵的贵族千金，“文革”里天天面对着一帮子指着她鼻子骂“资产阶级”的红卫兵，她依然高傲地仰起仰起下巴，任由别人用口水扫把袭击她，在任何时候，她从来没有低过头。翻阅她一生的照片，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，她的脸上永远都写着优雅，任何人，任何时代，都不能打垮她。

劣质的画质仍挡不住贵族气质

在劳改的时候, 她总是把别人认为是耻辱践踏的事情当着新鲜事, 能完成任务也是一件有趣的事。被扫地出门后, 与儿子住进亭子间,但她会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，每天会摘一些野花放在家中作为装饰。只用一个铝锅,在煤球炉上蒸出带彼得堡风味的蛋糕…她倔强和顽强的个性, 让她在苦中作乐, 坚强的生存下去。她说，"这才是人活着的样子”。

老年时期的郭婉莹

都说所谓贵族是几代人沉淀下来的结果，其实不错的。高贵的不只是身份，更是灵魂。无论处于多么恶劣的环境，仍然要保持身心的优雅 。还有气质心态修养，这些要一代代人慢慢养出来。所谓一蹴而就的，那是暴发户。这样看来，很多贵族，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“贵族”。

晚年时，有外国记者问起她曾经的一段劳改岁月，她优雅地挺直背说：“这些劳作，有助于我保持身材。”

她一生都没有成为别人的负担。在郭婉莹的告别仪式上，有一副挽联这样写道：有忍有仁，大家闺秀犹在。花开花落，金枝玉叶不败。

郭婉莹用她的一生告诉我们，作为一个真的的贵族，她高贵的不只是她的身体，更是她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