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家
当张永明终于回到了南门村的家中的时候,他父母早已去世,大哥去临县当了上门女婿,大姐也嫁去了外地,二哥又因为与母亲不和的关系而没有往来,所以家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了。他独自一人住在南门大街225号的祖屋里,靠种田为生,也不与其他人来往。有几次,一些好心的邻居曾邀请他到自己家去吃饭,但张永明总是说家里有饭菜,拒绝了。还有一回,他半夜胃溃疡出血,最后还是靠村干部送他去医院,帮他在手术单上签字的。
19年的牢狱生涯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沧桑,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。但只要看一眼他那一米七五的高个头和粗壮的身子骨,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上了年纪,弱不禁风的老人。时不时地,村民们会花50块雇他,让他把挡住了田里作物阳光的树木砍掉。或许,他们是觉得林业局的人会因为张永明是个杀人犯,所以不会追究砍树的事情;又或许,是他们自己害怕张永明,所以想给他找点事情做做,免得他无聊起来又去发狂杀人。
2008年,政府对南门村的土地进行集体收购开发。张永明借着这个机会发了一笔不小的财,获得了将近3万多人民币的补偿。从此以后,他不再靠种地为生(虽然他还是保留了一小块田地),还在家附近建了一个冷冻库。每天中午,他都到晋城镇的古滇文化公园去下棋,一直下到下午五点多才回家。
他的棋友回忆称,张永明其实人还不错,棋品也好,从来没有发生过要悔棋的事情,而且棋也下得相当不错,每五局里大概能赢两三局。张永明在下棋的过程里认识了不少人,但没有一个棋友真正了解他的情况。
除了下棋,张永明的另一个爱好就是养狗。他家里养了三条大狗。邻居们都说,每到夜里,张永明就会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得老大,那几条狗也会跟着狂吠起来。大家都觉得事情确实有些蹊跷,但从来没有人说过什么。
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。从前的犯人回归社会以后,过上了安逸祥和的生活,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。事实上,从2005年开始,就一直有男性青年陆续在南门村莫名失踪。到2012年,累计的失踪人口已经达17人。不少失踪者的家人也都报了警,但最终结果总是不了了之。当时,南门村附近有不少不正规的工厂,常常招用黑工。鉴于失踪的都是年轻人,人们就猜测他们可能是去那些工厂打工去了。从来没有人想过,包括警察在内,这些失踪事件居然会和这个可能精神有问题的杀人犯有关系。
初露端倪
2011年12月,一名叫张建原的高一学生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了袭击。当时,他就在距离家门只有十来米的地方,突然被人从背后用皮带勒住了脖子,向身后的树林拖去。张建原奋力挣扎呼救。家人听到了呼救声,连忙冲出来救人,发现勒着孩子的人不是别人,正是张永明。在家人的质问下,张永明辩称自己是在抓贼。张建原的家人立即报警。在派出所,张永明的说词又一次变了,他说自己只是在和孩子打闹玩耍,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孩子。
警方对张建原的家人说,张永明有精神上的问题,他以前也就杀过人,而且孩子也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,要立案的话有难度。张建原的家人无可奈何,也只能接受了这种说法。但经过此事之后,村民们都认为张永明喝酒以后就会发狂,不再让自己的孩子靠近他。
而张永明本人,自此以后也更加孤僻,甚至到了不与人交谈的地步,行径也越来越诡异。他会到山上的坟地去偷祭品,收集起来又卖出去。村民们也开始留意到,张永明晚上会经常推着一辆板车在村里逛游,但依旧没有人将失踪事件和张永明联系起来。
不再沉默的受害者
2012年,对于当时19岁的韩耀来说是意义重大的一年。他正要准备从云南省工商管理学院毕业,目前正在昆明市的一家工程公司实习,被派到南门村来协助一项工程勘察。性格温顺,学习成绩又好的他十分孝顺母亲。他曾经对她说过,等自己出来工作养家以后,她就可以休息享福了。
可惜命运弄人,韩耀的母亲再也等不到儿子的孝顺了。2012年4月25日,就像往日一样,韩耀和同事们在上午7点多来到工地开始工作。8点30分,韩耀在经理的吩咐下回办公室去拿文件。办公室就在距离工地只有二十分钟左右步程的地方,但韩耀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。经理便打他的手机,但无人接听;又打去办公室,但工作人员说韩耀根本就没回来过。韩耀从此人间蒸发。
韩耀的母亲在得知自己儿子失踪的消息之后,心急如焚,立刻报了警,还发动家里的亲戚朋友拿着寻人启事到处派以及在网上求助。警方接到报案后,也曾出动找人,但最后无功而返。后来韩家人花钱动用了地下渠道,得知韩耀的身份证曾在他失踪后在晋城镇的某家网吧里使用过,结果发现那原来是韩耀的某位同事。出事前韩耀曾拜托他办事,就把身份证给了他。
这样的结果让韩家人对警方十分不满。明明身份证就在网吧里被用过,怎么就查不出来呢?他们继续在南门村附近打听,发现韩耀的失踪并不是个例。原来从2005年开始,就已经陆续有男性青年在南门村失踪,而且失踪的地点、方式都非常相似——
2007年5月1日,当年只有12岁的李汉雄和父亲一起在田里干活。回家路上,他发现自己把外套忘在田里了,便回头去取。当时有一位老妇人,正坐在南门桥边看管抽水机。她称自己看见李汉雄走进了一片玉米田里,但并不清楚后来的事情。因为那时玉米杆子已经长得很高了,而李汉雄个头又矮,所以他一走进田里去就不见了踪影。
李汉雄的父母眼见儿子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还没回家,便连忙去派出所报案。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表示要失踪事件超过24小时才可立案,让李汉雄的父母回家先等候。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,李汉雄也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2011年1月27日,当时15岁、正在读初二的谢海俊和好友谢洋春(音)一起打摩的回离家五公里左右的学校拿期末成绩表。谢洋春回自己班上拿到成绩表,然后就在校门口等谢海俊,但却一直都没有等到,课室也没人,手机也打不通。
刚开始,谢家人以为只是放假了,孩子到外面玩去了。而且谢海俊的手机本来就有点坏,打不通也是可能的。但到了第二天,谢海俊还是没有回家。谢家人通知了学校,又和亲戚们在村里和镇上找了一天,最后在1月29日报了警。警方为他们做了笔录。但奇怪的是,这份笔录并没有被输入电脑,谢家人也并没有收到回执。在接下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,谢海俊的父亲为了找回儿子可谓是倾家荡产。考虑到儿子可能是被附近的黑工厂捉去做黑工,他把晋城镇附近的工厂都找了个遍,其中有一些还是依靠层层关系才进得去的,但依旧没有任何收获。他曾一度怀疑过张永明,也将这个人向警方报告过,但最后警方还是以张永明精神有问题为由没有深入调查下去。
2011年9月30日,17岁的陈涛和朋友在鑫云冷库附近的山坡上玩耍。9点,陈涛母亲在驾车回家的时候曾经见过他。9点半,陈涛曾用手机与母亲联络,但母亲没有接电话。等到11点她回拨过去的时候,陈涛的手机已经关机,他的人也从此消失无踪。
2012年2月19日上午9点,16岁的采云伟到鑫云冷库附近的公厕去上厕所。同伴们在附近等了将近20分钟后,觉得不对劲,便去厕所找他。但厕所里没有人,而采云伟的手机也打不通。自此以后,再也没有人见过采云伟。
最后,韩耀的家人发现,在南门村失踪的人总共有17人之多,失踪时间从2005年到2012年不等。失踪者的年龄大部分介乎12~22岁(其中有一个80岁的老人和一名37岁的成年人),清一色全是男性,其中两人还有精神病史。
这个发现可把韩家人惹火了。8年间失踪了17人,警察怎么一直都没去调查?他们找到其他失踪者的家人,联合起来再次找警察报案,但警方依然没有授予立案。于是他们找到了当地电视台和媒体请求帮助。一时间,南门村的神秘失踪案成了众人皆知的消息,也惊动了公安部和云南省省委、省政府。刑事专家组和案件督察组以最快速度赶到南门村,和当地公安机关开展案件侦办工作。